农村厕所改造，改造不易，管护更难。粪污谁来处理、怎么处理、钱从哪里来？下水管网如何建？冬季北方地区如何防冻……近年来，基层经常出现一些问题，诸如“厕所建得不合理，群众拆新复旧”“粪污清运费用较高，农户负担大，改厕后弃之不用”“个别地方偷排乱排粪污，造成二次污染”……如果这些难题不解决，就会出现闲置浪费、群众怨声载道等诸多问题，让群众“方便”的事就会变得不方便。农村厕所革命开展以来，一些地方围绕“厕所怎么建”“粪污怎么办”“后期怎么管”等环节，因地制宜、统筹规划、科学布局、强化监管，探索出了不少可借鉴、可推广的好经验。
厕
所
怎么建：因地制宜，科学规划
寒冷的东北、炎热的南方、干旱的西北……我国幅员辽阔，各地农村情况都不一样，气候条件、地形地貌、经济水平、风俗文化等千差万别，厕所革命的目标和技术也不尽相同。农村厕所革命以什么方式推进，选择什么样的技术模式，必须因地制宜，不能强推硬改。
“储水桶冬季结冰、农户弃而不用作杂物间、农户不愿意使用自行将设备挖出闲置……”在前些年农村改厕工作中，山东省泰安市新泰市面临一个难题，在呵气成冰的冬季，不少农户刚建的厕所“罢了工”。
原来，新泰市不少农户传统旱厕改为水冲式，再加上大部分农户的厕所都在院子里，缺乏保暖防冻措施，带来了冬季低温结冰问题。
年农村改厕工作开展以来，新泰市有针对性地采取防冻措施，改厕使用的化粪池、便器、储水桶、连接管件等产品，均为具有抗冻性能的达标产品，同时将厕具、储水桶、过粪管等埋置于冻土层之下，大大降低冻结概率。
“新泰地区冻土层厚度为15～20厘米，储水桶高度60～80厘米，桶顶基本与地面平齐，不会出现结冰影响使用的情形。”新泰市住建局干部介绍，厕所防冻工作也不能一刀切，每个乡镇地形地貌千差万别，每户农户条件不一，必须精准施策：对部分山区村庄，土石开挖有难度，储水桶半入地或裸露地面放置，由乡镇出资购买保温材料，组成工作队统一施工，采用橡塑、棉絮、保温膜等材料逐户缠绕防冻；对部分改厕户安装立式水箱的，冬季将太阳能与水箱连为一体，用温热水冲厕，解决冬季水箱上冻问题；对部分条件好的农户采取安装碳晶板或接上暖气进行保温，防止冬季上冻，确保正常使用……
而对于我国西北干旱冷寒地区来说，农村改厕工作，开始有了“科技范儿”。“原来去旱厕，夏天蚊蝇咬、冬天挨冻。现在好了，用上这高科技厕所，家里干净整洁，一点臭味儿都没有。”青海省海东市平安区桑昂村村民刘福林说。
刘福林说的“高科技厕所”，是无水免冲智能生态马桶，仔细观察，马桶独立一体，没有水箱，只有一根小细管子通往室外，可以随时随意更换摆放地点。“相比传统马桶，这种新型马桶没有上水和下水系统，如厕后的排泄物可通过环保的方式进行处理后变成有机肥料。”刘福林说。
近年来，相关企业加大科技研发力度，通过科学技术助力农村改厕工作，无水免冲智能生态厕所就是其中产品之一。该马桶通过控制器、搅拌轴、发酵床等系统，综合运用微生物高温消纳降解和人工智能设备控制，可以实现粪污自动化处理，将粪液分解成水和二氧化碳后通过排气管排出，排泄物降解后可回收为有机肥料。
目前，我国农村厕所主要包括简易旱厕、三格式、双瓮（双格）式、沼气池式、粪尿分集式、双坑（双池）交替式、完整上下水道水冲式等类型。
“在改厕工作中具体选择哪一种，不应该由政府说了算，而是由村情户情、地形地貌、气候条件等实际情况来定，还要尊重农户意愿。”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同志介绍。
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结合农户院落、房屋实际情况，利用偏配房进行厕所改造。
近年来，汤阴县根据《农村户厕卫生规范》和有关生活污水排放技术标准，结合城乡总体建设规划，确立了3种改厕模式：一是对城市污水管网可覆盖到的县城周边农村，采取户建水冲厕所、村铺设污水管网连接市政管网模式；二是对集镇所在地和经济基础较好的村，采取户建水冲厕所、村建污水管网和污水处理站模式；三是对经济状况及基础设施条件较差、人口少、不具备污水集中处理条件的村，推广使用三格式化粪池厕所等。
湖南省衡阳市在开展农村厕所改造中，根据实际情况，为部分农户建设三格式化粪池。
而在四川省成都市彭州市，不管采用哪种方式，镇村两级政府都会通过技术指导、统一团购等措施带动农民改厕。在选择施工队上，先由村级推荐合适的，然后组织不同的施工队做出示范工程，由镇村两级进行评判，最终选择确实适合的施工队。如果农户想用三格式化粪池成品，村里也会到具有资质的企业统一进行团购，以防质量参差不齐。甚至连蹲便器、冲水箱、瓷砖等，村里都可以负责集中采购，以降低改厕成本。
“改厕后验收时，新厕所是否合格也由农民群众说了算，只有验收合格后，奖补资金才能发放。”彭州市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介绍，目前彭州市采取四级验收机制进行考核：“一级验收”即户厕改造完成后由农户签字确认质量；“二级验收”即整村完工后由村级验收确认质量；“三级验收”即各乡镇聘请第三方监理机构对辖区进行全覆盖验收，确保质量；“四级验收”即委托第三方监理机构按照不低于改厕数量5％的比例进行抽查复核。各级验收中发现有质量问题的责令限期整改后复查。
湖北省黄冈市黄州区农村厕所监管数据平台。
前些年，有的地方在推进厕所革命过程中不注重与其他规划相衔接，厕所建了，但自来水管没接通，导致新建厕所成为摆设。这样不仅浪费资金，还会导致“拆了建，建了拆”，重复建设。
“推进厕所革命环环相扣，既需要和国土规划相结合，又需要和污水治理有效衔接。”广东省珠海市斗门区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说，仅就厕所革命论厕所革命，好比空中楼阁，难以真正造福百姓。
从年开始的新农村建设中，斗门区农村厕所改造就被纳入农村人居环境整治的重要内容。年，《全域推进农村人居环境综合整治建设生态美丽宜居乡村三年行动计划（—年）》出台，明确了将农村厕所革命作为一项重要任务，与开展绿化美化、污水整治等工程结合起来一并研究，整体“打包”组织实施。
在斗门区，每个村都有一本《“一村一策”实施方案》，为每个村厕所改造建设提供了重要依据，避免重复建设，最大程度提高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效率。
在斗门区莲洲镇石龙村的《石龙村公厕“一村一策”实施方案》里，三分之一篇幅重点分析了与其他规划衔接的情况，明确要和珠海市公厕规划、石龙村村庄整体规划、污水处理规划和全村环境提升工程相结合，在旧村整治、景观美化、治污排污的基础上开展。
湖南省浏阳市农村厕所改造施工单位对改厕工程进行自检验收。
“村里厕所改建了，环境也美了，好多外地打工的村民都回家办起了农家乐。”莲洲镇干部说。
粪
污
怎么办：分类施策，资源利用
农村厕所粪污治理是推进农村厕所革命的关键，重点是解决厕所粪污无害化处理问题，在此基础上积极推进资源化利用。
“我家的厕所有三格式化粪池，经过三格发酵和沉淀，到第三格的尾水可以用来浇菜，没有一点臭味，可以节省一笔化肥钱，太方便了。”在江苏省扬州市高邮市南丰村村民莫祥生家里，卫生间干净整洁，屋后砖砌三格式化粪池也十分规整。改厕后不仅告别了乱飞的蚊虫，第三格的尾水还能用于房前院后的小菜地。
高邮市爱卫办的工作人员介绍，粪污中含有对人体健康有害的病原体，如未经有效的无害化处理，这些病原体就会通过蝇虫携带等多种传播途径，污染食物和饮用水，引起痢疾、伤寒、寄生虫病、副伤寒、霍乱及病毒性肝炎等疾病。
湖南省衡阳市“四水分离处理”改厕模式。
山东省新泰市羊流镇东石棚粪液处理池。
改建卫生厕所可从源头上切断此类疾病的传播。走进莫祥生家屋后，沉淀池、发酵池、储粪池三格组成的化粪池，让屋内厕所污水经过粪污沉降、厌氧消化等程序，去除和杀灭寄生虫卵等病原体，可实现粪污无害化处理。
“在推进厕所革命的过程中，我们为老百姓算好两笔账。第一笔是健康账，让老百姓远离污染源，减少疾病传播途径，改善居住环境。第二笔是经济账，三格式化粪池的尾水可以灌溉农田，每户每年可替代的化学肥料价值元。”高邮市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说。
河北省唐山市丰南区王兰庄镇粪污收集站。
把粪污做成农家肥，新泰市做成了产业。
“每家都有号码，化粪池一满，打个电话镇里就有人开车来抽粪，一年抽两回，人家还不要俺钱，俺都过意不去，国家政策真是好。”当新泰市羊流镇东张庄村村民何玉英家的厕所改造完后，何玉英在“过意不去”的同时，还有一个疑问：从农户家抽走的粪污最终去了哪里？
在羊流镇的一个粪污处理池里，何玉英找到了答案。在这个容积立方米的处理池里，粪污经无害化卫生发酵处理后，变成了优质肥料。为加强粪液粪渣资源化利用，新泰市推广先进实用的综合利用模式和技术，在镇村选取合适地点，规划建设适度规模的粪污收集中转站或处理点，进行无害化处理后统一还田利用。
除了还田利用，新泰市还与部分农业企业探索建立有机肥堆肥厂，把厕所粪污处理变成了一个产业。
新泰市是一个农业大市，全市蔬菜播种面积达30万亩，茶叶种植面积达2.5万亩，经济林总面积达37.8万亩。由于部分农户长期使用化肥、农药，农产品品质不达标，无法打进绿色有机的高端市场，导致效益低、品牌差。
发展绿色有机农业，肥料是关键。据测算，如果对全市农业产业进行绿色有机提质增效，共需近50万吨的有机肥料。为此，新泰市瞄准了农村厕所粪污处理。
走进羊流镇惠美农牧有限公司，一处总投资万元、日处理粪液能力立方米的有机肥厂异常忙碌。粪污经过处理后，可制成绿色无污染的液体、固体有机肥。现在，周边村所抽取的粪液暂时无偿提供给有机肥厂使用，颗粒有机肥市场价格为元/吨，液体有机肥价格为元/吨。“目前固态有机肥按日生产能力10吨计算，年产值万元；液体有机肥按日产14吨计算，年产值约万元。”羊流镇干部介绍，全镇可收集的粪污产出量约为3.6万立方米/年，若全部加工成有机肥后年产值可达1余万元。
同时，新泰市还把改厕与农村生活污水治理相结合，引导有条件的村庄建设一体化处理设施，目前共建设镇区生活污水处理厂12座，社区生活污水处理站51座。在羊流镇官桥社区，一座日处理能力达吨的生活污水处理站正在运行，排出的水无异味、清澈见底。
“粪污经过处理后，周边的村民反映特别好。”泰安市生态环境局分管领导介绍，“污水处理站处理后排出的水能达到一级A标准。下一步计划在下游建设小的人工湿地，让居民休闲散步有个好的去处。”
后
期
怎么管：建管并重，多方参与
“以前，粪污清运费用较高，一般一户一年抽取两次，每次收费60元，全镇1.8万户就是万元。”新泰市羊流镇干部算的这笔账，曾经导致一些农户对改造后的厕所弃之不用，给改厕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阻力。
破局，始于羊流镇与新泰市丰成经贸公司的一份合同：《卫生厕所储粪池粪液清理合同》。根据合同规定，公司以每台抽粪车每天元的成本（包含人工费、燃油费、修理费、保险费等），承保全镇卫生厕所的粪污清运任务，每年清运和维修费用总计万元左右，为农民群众减轻负担的同时，还节省了96万元。
由专业公司负责清运粪污和维修厕具，打消了农民群众对改厕工作的顾虑。羊流镇是新泰市全面提升农村厕所建管维护工作水平的一个缩影。新泰市出台的《关于建立农村改厕长效管护工作机制的实施意见》明确，以镇或村为单位建立农村卫生厕所服务站或专业公司，购置吸粪车，定期进村入户收集，按照每户配备一辆容量3～5立方米抽粪车的标准，市财政一次性列支万元用于购车补贴。
后期管护难，决定了改厕是件久久为功的费力活儿。目前，各地政府强化农村厕所粪污无害化处理与资源化利用的指导引导作用，逐步探索市场化解决路径，推动粪污就地就近资源化利用，调动村集体、农民群众和社会力量参与运行维护，逐步建立多元化、多主体的长效运行机制。
“以前是旱厕，又难看又难闻。现在好了，改成了水冲的，一摁就冲走了。”汤阴县古贤镇南士昌村村民靳新友说。
冲走的粪污，流向了村边一座外观像集装箱的乳白色设备，这座设备是南士昌村改厕后的生活污水处理中心，排放出来的水清澈透明，直接流入附近农田的灌溉渠。
“算上电费和药剂费，每吨生活污水处理成本仅0.5元。我们还给处理站装上了4G模块，一旦运行出了问题，系统会自动报警。”河南盛泓环保工程公司市场部经理储金冕说，这座模块化智能生活污水处理站设计处理能力为每天50吨，能覆盖多户，处理后排出的水质能达到一级A标准，可用于中水回用或农田灌溉。还可以在线远程监控运营，解决了农村污水处理设施分散、管理人员维护难的问题，除了定期巡检外，技术人员不必在现场值守。
这样的处理设备需要依靠专业化公司来运营，那么他们是如何参与进来的呢？
“农村厕所革命涉及千家万户，为提高公共服务的质量和效率，我们大力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参与到涉及改厕的基础设施和公用事业建设运营中来。”汤阴县分管领导介绍。
通过公开招标，汤阴县将涉及改厕的基础设施和公用事业特许经营权授予汤投集团，由其具体负责项目的融资、建设及后期运营管护，并作为业主通过公开招标确定项目施工企业、监理单位和后期运营企业。
但后期管护费用谁来出？在充分尊重农民群众意愿的前提下，汤阴县探索按照使用者付费原则收取处置费用，建立长效管护工作机制。
首先，在每个乡镇建立2至3个农厕管护服务站，全方位开展农村厕所革命后期维护、管理、运营，对模块化生活污水处理系统、管网、户厕及公厕开展抽厕、维修、粪渣资源综合利用等有偿服务。其次，探索建立使用者付费制度。按照定价程序，实行价格听证制度，采取阶梯式的收费方式，由县、乡、农户按比例分担粪污处理费用。
“收费的目的主要是建立起长效的管护机制，确保既要建得好，还要管得好、用得好。”汤阴县农业农村局分管干部介绍。
通过政府全程管理的运行机制，或引入第三方专业服务公司等运行机制，解决了改厕农户的后顾之忧。对于把粪污就地就近就农资源化利用的改厕户，需要提升农户自身的管护意识和水平。
“我们家的厕所和浴室是分开的，这样可以减少化粪池里面的水量；我也告诉家里人卫生纸、食物残渣等不能扔进便器，否则容易堵塞，影响化粪效果……”彭州市三星村村民肖长菊说，这些知识都是来自村干部发放的新厕所使用说明书，“说明书简单易懂，平时厕所管护，就照着说明书上来。”
打开肖长菊手里的说明书，内容包括无害化卫生厕所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等。这本说明书是由彭州市农业农村局牵头、市卫健局指导各镇（街道）统一制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指导群众日后如何维护使用新厕所。彭州市农业农村局相关负责人介绍：“我们重点加强对农户的宣传引导，强化卫生厕所知识，提升卫生意识，增强做好自家化粪池或卫生旱厕管护的意识和能力。”
自家的厕所自己管，但村内的公共厕所呢？
曾经，乡村公厕是浙江省常山县美丽乡村建设中的“老大难”问题。受传统观念影响，公厕一般建在较为偏僻的地方，并且还存在一定数量的旱厕，蚊蝇滋生、异味四溢，有群众反映“连脚都踩不进去”，不仅没起到服务群众的功能，反而带来了困扰。
关键小事、民生大事。针对公厕“脏、乱、差、偏”等痛点难点，常山县借鉴“河长制”，推行公厕“所长制”，建立起“县乡村三级联动、乡镇部门紧密配合”的工作机制：县委书记任全县公厕总所长，县委副书记任乡村公厕总所长；乡村公厕中，乡镇党委书记担任集镇公厕所长和辖区公厕总所长，村党支部书记担任所在村公厕所；一村有多座公厕的，由村“两委”干部分别担任。
四川省乐山市井研县幸福村农村微动力污水处理站。
一厕一所长，责任全覆盖。如今，到常山县农村旅游的游客对当地公厕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通风良好、无异味，不臭；环境卫生、无杂物，不脏；简约美观、环境协调，不难看；路口指引、临近引导，不难找；数量满足、布局合理，不排队；优质服务、免费开放，不收费。
江西省全南县黄埠教育小镇公厕内景。
一座座干净方便的公厕“登上了大雅之堂”，来常山县乡村旅游的人也越来越多，一座座农村公厕，成为常山县向游客展示农村形象的大好窗口。（王健任）
来源：《中国乡村振兴》第10期
